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伟人们办公室的灯光,它们通常彻夜通明。主人们在灯光下筹划着伟大的事情,那情形常常伴随着惊涛骇浪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激荡。然而,在我的记忆里还有一种灯光,光中没有大波巨澜,只有涓涓溪流。流动的也不是江山社稷或疾风骤雨,而是一种恒常的精神和温婉的诗意。它更能牵动我回忆的神经。
这就是《信阳师院报》编辑部的灯光。它曾陪伴我度过六个春夏秋冬,至今回想起来,心头还会回荡着暖流。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特别是人生最美阶段的六年。这六年,我把它交给了院报,交给了编辑部里的灯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特别珍惜那一段岁月以及与那段岁月相伴的灯光和灯光下凝聚的情谊。
编辑部在办公楼二楼。办公楼是一个古朴的两层小楼,木质结构,古色古香,大概是南唐李煜“小楼昨夜又东风”的那种,掩映在万绿丛中,别有一番风情。楼里白天热闹,有几个机关在此办公,大家各就其室,各操其业,有滋有味地掰着手头的活计。而一到了晚上,就成了另一番情形:人去楼空,小楼的一切都为黑暗与沉寂所有。除了一年一度评职称,人事处的灯光加进来之外,绝大多数夜晚,只有编辑部的灯光在孤零零地亮着,像小楼还没有闭上的一只眼睛。灯光下,编辑老师们在忙碌着,有时还有学生的身影。他们在写稿,改稿,编稿,尤其是编稿和校对,那种认真劲几乎到了迂腐的程度,一遍一遍地改,一字一字地校,仿佛猴子捉虱子,惟恐有一颗逃脱。很多人不理解院报编辑的工作,以为就是喝喝茶,看看报,比画比画,然后出版一张不太显眼的小报。除了学生,报纸出来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看。但是不管结果怎样,那过程则总是进行得丝丝入扣。每期报纸,编辑们都是兢兢业业地编校,从编辑到主编再到主管领导,一级级地看,一级都不马虎。因为报纸是纸上的东西,在中国,纸上的东西是马虎不得的。出了问题,可不像脑袋上长个疖子那么简单。
凡做编辑的人都多少有点“迂”。一则他们整天趴在桌上逮“虱子”,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活动腿脚和心眼;二则他们手中无权,无法同别人平等交易。所以,惟一塌实可靠的,是在桌前扣弄文字。试想,这类出力不得利的苦活,头脑活络的,谁肯去干?然而,“头脑不活络”的常常又是做事最塌实的一群,学校的发展少不了他们。也许报纸真的不重要,然而只要有学校在,就少不了它;少不了它,就得有人做;有人做,就得“逮虱子”!我已经不做了,但我的同事还在做;将来他们也不会做了,还要有其他人来做。这大概就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行当。它是培养人的行当,一个让人咀嚼着辛酸又品味着快慰的行当,一个希望忘却却又时常忆起的行当。
转眼间我已离开院报三年了,人也漂泊到了外地。但我常常想起编辑部里的灯光,想起灯光下患难与共的同事。我想,那灯光肯定还像往常一样亮;灯光下,编辑们肯定还像往常一样忙碌;看到别扭的文稿,他们眉头肯定还像往常一样拧成麻花;遇到好句子,他们嘴角肯定还像往常一样漾起笑意……他们忘记了楼外的黑暗,也忘记了夏天的酷热与冬天的寒冷,只全神贯注于桌面上的“虱子”。他们很清苦,但他们也很幸福。因为幸福对于他们是一种感觉,一种物质和权力代替不了的充实的感觉。院报走到今天,而且得到业内同行的高度认可,成为省内高校的名报,跟这种感觉是分不开的。
三百期了,这三百已不再仅仅是个数字,它是一份由几代报人的心血凝聚而成的厚重的答卷,也是几代师院人奋进历史的生动记录。看到这个数字,我一边感到高兴,一边也体会到沉重。这一切都是灯光和数字传导给我的。可以说,没有灯光,就没有这个数字。或者说,即或有了这个数字,肯定也没有现有数字中的现有质量。因此,我怀念灯光,同时也希望它常常熄灭,让小楼的夜晚再沉寂些,也让编辑部的同志不再摸着黑踏上归家的路。
在这个秋风送爽的日子里,借着“三百期”这份喜庆,我在千里之外,遥祝院报越办越好!遥祝我的同事前程似锦!也遥祝编辑部的灯光明灭有度!(原载于《信阳师院报》2007年9月30 日,第 300 期)